是夜，金国中军帐中。
帐中摆着一盆篝火，篝火上则架起一只烤羊，仆散忠义与诸将坐在马扎上，谈笑之间，几坛酒水下肚。
“那名宋人到底有什么用处，能让都元帅专程派完颜襄去送军饷粮秣？”徒克单宁舔了舔手指，收起短刀，终于忍不住道。
“咱们灭宋，要靠什么？”仆散忠义没有直接回应，反问道。
“马刀和勇士！”
徒克单宁脱口而出，正如金军诸将所想的那样，他们想要征服宋国，就必须要靠手中的马刀，和驰骋疆场的勇士。
“凭你的马刀和勇士，咱们虽然能灭掉宋国，但却征服不了他们。”仆散忠义喝光坛子里的酒水，直言不讳道。
“不屈服，咱们就杀光他们！”徒克单宁不服，他征战数十年，从来都信奉一句话，要么降，要么死。
凡是开城投降的一律不杀，凡是抵抗者，不论中途是否投降，入城即纵兵屠城，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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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下去，早晚都会会遭到反噬，你听过汉人写的历史吗？俺记得里面有一篇，是关于田单复国的故事，那时候，齐国已经面临亡国，但田单想了一个法子，命人装扮燕国士卒，挖了齐国百姓的祖坟，齐人因此士气大涨，一夜之间，燕国兵马溃退，齐国由此复国。”
仆散忠义吃着羊腿，喝了一口酒后，看了眼懵懵懂懂的徒克单宁，继续道:“俺想告诉你，屠城不难，可面对一群对大金有滔天恨意的人，咱们的马刀和勇士，根本挡不住他们。”
“俺记住了，不过，面对强硬抵抗的城池，俺还是会纵兵劫掠，毕竟，宋国的金银珠宝和美女，数不胜数。”徒克单宁目漏向往道。
他请命南下，本就是为了宋国临安里的珠宝和女人，要是不能掳掠，那他还南下做什么？
“娘的，俺是告诉你，面对宋人军队，尽量先做招安，皇帝陛下的那道诏书，你是不是根本没看过？！”
仆散忠义起身，一下把割肉的短刀甩进羊腿里，如果徒克单宁不是右副元帅完颜谋衍的心腹，他早就一刀把他斩了。
“都元帅什么意思？”
徒克单宁冷笑，他是山东路都总管，也是一方大员，本来屈居在他手下，心中就已不满，而今，倒是可以一股脑把心中的怒火全部发泄出来。
“你问俺的意思，这就是意思！”仆散忠义拔突然拔出马刀，直指徒克单宁，“你不服俺，俺明白，你一路上放纵兵马掳掠，俺也忍了，可你现在还不知军令如山，叫俺如何能忍？！”
“俺知道都元帅看不起俺，可都元帅不要忘了，俺是完颜宗干的女婿，也是当今陛下的亲戚，你杀了俺，陛下该怎么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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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克单宁没有表现出丝毫恐惧，只是起身，逼着仆散忠义拿着马刀一退再退。
他们之间早就积聚了诸多怨气，此时几个金军万户根本不敢上前，而左副元帅撒曷辇和钱帛司白彦敬依旧坐在那里，吃着烤肉一言不发。
他们在观望，观望是都元帅杀了徒克单宁，还是徒克单宁夺刀杀了都元帅，反正最后得利的人，总归是他们两个。
而且这场气势上的较量，根本对围困光州和灭宋，没有丝毫影响，大不了就是最后由他撒曷辇(纥石志烈宁)暂为都元帅灭宋罢了。
“滚！通通给俺滚出去！”仆散忠义退到案牍前，实在退无可退，直接一刀斩断身后案牍，发疯似的推开身边几名金军万户。
待到所有人离开中军大帐，仆散忠义却是再也坚持不住坐在地上，完颜亮时，他遭受打压，而今新帝上位，虽然对他处处倚重，并加封都元帅之职，却是号令不了那群国戚。
如果论国戚，他的姑姑是金太祖完颜阿古打的皇后，妹妹是当今大金皇帝完颜雍的元妃。
“阿民(父亲)，你怎么了？”仆散忠义之子仆散揆进入帐中一眼便看见了他那瘫坐在地上的父亲。
“我没事。”仆散忠义起身，只是微微一笑，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看到自己狂躁的一面，“你不在前线督战，怎么回来了？”
“徒克单宁说奉了父亲的军令，把我给换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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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散揆的声音充满磁性，如果不是因为头上那代表金国人的发髻，倒是和美男子毫无二样。
“嗯，听说你也参与攻城了？”仆散忠义喝着酒，吃着羊肉道。
“他们都说，我是靠阿民的军功才当上的谋克，我不想再活在阿民的阴影下，我想夺先登头功。”仆散揆提起勇气，抬高声音道。
“阿民不想让你去抢头功，你还是回去和韩国长公主成亲罢。”
仆散忠义摇头苦笑，他只有这一个儿子，虽然所有的女真贵族们，都想让自己的儿子上战场立功，可他不想。
因为仅仅凭借他的军功，仆散揆就能得到世袭猛安的职位，根本不需要去立功，而且是从一个普通士兵成长为百户、千户、谋克、猛安、总管。
这其中要受的苦，只有他知道，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希望自己儿子上战场。
“不，我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当上猛安，然后再回去和长公主成亲，姑姑已经答应我了，阿民难道就不想看着我一步步成长吗？”
仆散揆据理力争，甚至搬出元妃姑姑，他就是想立功，而机会便是他从皇帝姑父那里争取来了。
“想，但你要知道，这军中不只是你阿民我一人说了算，撒曷辇、徒克单宁、白彦敬甚至是完颜襄，他们都能顶撞俺，俺虽然是都元帅，却只能算是挂名，能指挥的就是我从东京辽阳府带来的那几个万户，所以阿民不希望太出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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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散忠义拍了拍儿子肩膀，之后提着最后一坛酒走出营帐，他的大帐，位于金军将台之上，所以光州城战场，他看的一清二楚。
徒克单宁的大旗已经立在光州城下，这场战争几乎陷入僵持，虽然光州城里兵马仅有六万之众，但其战力却不容小觑。
若非一路上诸多宋国统制投降，他还真凑不出消耗光州城兵马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