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喊了，她没事。”
夏玉雪回身对着阿青说道，手中软剑反持，柄首朝外。
唐凤倒在地上，斗笠布罩依旧盖着脸。
“最多醒来时，额角上一道淤青。”
阿青仍然跪在地上，太刀掉落一边，看着对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离到将近五步左右的位置，停下，低头看着他。
“现在呢，你是要继续？还是就此结束？”
阿青只是望着对方。
这是她第一次，清晰地看见夏玉雪的容貌。
将近三十岁的年纪，面容皎白，没有带上一丝血色，双颊以及下巴带着棱角线条，面皮像是紧紧绷着，虽然很标致，但却显得刻薄。嘴唇是淡淡的红色，细细的，薄薄的，既不上扬也不下弯，平平的一道直线。长长的乌黑头发，额前尽数挽起，在顶上简单扎成一个髻，系上白色的发带，后面的头发则垂散着，长度及腰。
她的眼神，那双乌黑的双眼直直盯着自己，不带一丝感情，却显得深邃，仿佛漆黑的深窟，却透漏着一丝闪光。
面无表情，站立，右手执长剑垂地，任风吹起长发，吹动白色衣衫，鼓动衣带飘拂。
“嗯？”
夏玉雪看她没有回答，便四处望了望。
“这场景，真是似曾相识。”
时间上倒是不太对，一个是黎明，一个是深夜。
还有地点也不一样。
不过人物才是关键。
倒在地上的，当时的男人是死了，而现在的女孩子还活着。
站着的，自己，依旧没有变化，依旧是自己。
跪着的，一个孩子，如今已经是个……少年，少女？
（Gqueer）
并不重要。
接下来的流程，也该差不多吧。
她也应该像过去一样，转身离开了。
“再见。”
阿青看着白色的身影转身，离开，听着道别的声音，平平淡淡的语气，既无戏谑，也无杀意。
似曾相识的场景
鲜血飞溅，尸骸倒地，海浪，琴音……
远去的人。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太刀，跪着的双腿暗暗发力，随时准备一跃而起。
夏玉雪听到耳边风声。
转身，避开。
连这一招剑式都那么熟悉。
她从侧边绕过，接着步法转身回旋，身体本能地运动。
紧接着，思维才跟上动作，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她在再演，最后的杀招。
交锋过后，错开的两人。
阿青又一次跪下来，这次是体力不支，外加精神虚脱。
他的脖子上，围巾上一道划痕。
划痕开始渗血，将围巾染成黑色。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举起双手将围巾收紧，作为止血用途。
做完这个动作，真的是在没有余力了，举起的双手复又落下，垂在两膝之间。
他听着耳后，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感受到尖锐又冰凉的剑尖抵在后颈。
夏玉雪看着眼前的这个背影，剑尖抵着，他却没有一丝动作。
“看来比起窦王岭时，你还是有进步的。”
那一击不像五年前一样，划开了颈动脉，这次稍稍偏差，并不致命。
也许是自己的缘故，也许是她。
“不过，仅此程度还是不行。”
“回去吧，别再想着复仇了。关于这件事，你不清楚的还很多。”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放开软剑，擦拭掉血迹收好，然后绕过依旧跪着的阿青，到树下收拾好包袱，古琴，背起来，全过程没有再看一眼。
然而在离开之前，还是回望了。
跪在地上的身影，小小的，矮矮的，瘦弱，和五年前的那个孩子没有多少区别。
或许从未变过，依旧是个孩子。
孩子……她想起学塾里的那些孩子，那些笑容，那些簇拥。
五年前，跪在地上的孩子，失神的双眼，脸上沾着血。
现在，同一个人，同样沾着血渍，同样跪在面前，身前掉落了一把太刀。
失神的双眼……
笑容……
夏玉雪感觉到内心一阵震动。
她回想起，五年前，在离开时，她做了什么。
她留下了刀。
作为一个机会。
现在……也一样，再来一个机会吧。
一个复仇的机会。
毕竟这是过去的再演。
“十天后，天津卫城北，海河东岸九曲渡口。我在那等三天。”她说着，“过时不候。”
说完，她就走了。
她说话声音很低，不知道那个孩子听到了没有。
她希望没有。
当唐凤恢复意识时，她躺在床上，在客栈的房间里。
她感觉脸上怪怪的，伸手去摸，发现一边贴上了棉纱布。
额角也有些疼。
四处看一看，蜡烛点着，照亮桌前坐着的人。
看到阿青，她才觉得心安。
阿青坐在那里，膝上放着那两把刀，她在细心地擦拭它们。
她的脖子上又缠上了一圈绷带。
“你还好吗？”唐凤问。
阿青朝她点了点头。
椅子的一角上挂了一个斗笠，罩着白布，破了一道口子。
那是夏玉雪留下来的，她想。
不知道最后结果怎么样。
应该……不可能会赢的吧，又被饶过一次了。
不过，阿青会就此学乖吗？
她看着她专心擦刀的样子，那双眼中的神情比原来更加坚定。
应该不会吧。
“你还要再追？”唐凤问。
阿青已经擦好了刀，把它们收入刀鞘。这一次没有再包裹起来了，而是一直握在手里。
“嗯，十天后，天津卫城北，我们约定的。”
约定……她听着这个词，总觉得不对味。
看来是不会放弃了。
也罢。
“喂，困吗？”她自己是一点也不困，刚刚才醒过来的。
阿青摇了摇头。
唐凤跳下床，走到门口，示意跟上。
“那走吧，下去练剑，我陪你。”
阿青犹豫了一下，然后跟着她走下楼梯。
“你的动作，力道还有招式变换等等，很多地方都需要练习提高。我虽然不懂日本剑术，但基本功还是能教一些的。”她边走边说，“好好学，别不耐烦啊。”
“是，唐小姐。”
唐凤笑了，这段对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