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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7 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蓝胡子(1 / 1)

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独自身处幽静的城堡,听闻窗外,伴随着风声不时传来的野狼吠叫的声响。弯弯的月亮掩盖在浓浓的乌云背后,只留存下淡淡的一点光晕,惨淡的月光,愈加凸显出阴影的浓厚。

她,手中握着那把金灿灿的钥匙,迈步,行走在台阶上。尽管城堡中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她依旧放轻脚步,仿佛在那一片阴影之中,有某种目光不可见的幽灵窥探她的举动。这个年轻的妻子,就这样,攥紧手中的钥匙,一步一步,迈向那扇神秘的小门。

夫君临行前的叮咛依旧回响在耳边:“城堡之中,你可以自由出入每一个房间。但是唯独这扇小门,是不允许你打开的。”

可是为什么呢,既然不允许自己打开那扇门,又为何要留下钥匙?反而勾起自己无穷无尽的好奇心。那扇门的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她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咔哒,咔哒。

门打开了……

“你醒了?”

一声呼唤,令曲秋茗恢复了神志,从昏迷中清醒,睁开双眼,看到的只有一片昏暗,点点月光从屋顶的缝隙间渗透进来,让她大致能够看清屋内摆设,是自己一直躲藏的小屋。而自己则躺在床上,手脚都被牢牢地绑缚起来。曲秋茗试着挣脱,但是,却感觉身体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那个说话的人,坐在床边,手中捧着一件白色的衣服,不知在做些什么。而屋内的另一个角落,椅子上,被随意丢弃的另一件样式奇怪的短衫,在渗透入屋的缕缕光线照耀下反射银色的光泽。

白衣……锁子甲……

那么自己身上穿着的是什么衣服?

曲秋茗下意识地低头,望了自己一眼,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布衣,光线昏暗,无法看不清颜色。

清醒……被更换的衣服……坐在床边的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忆……现在是什么时辰?

她努力地想要思考,但是总觉得,昏迷之前的那一段记忆,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似乎有一场对决,似乎自己胜利了,可是现在,现在又是什么状况?她努力地想要思考,但是感觉思绪杂乱,重新复苏的口渴感觉,自然更加扰乱她的神志。

“喝水吧,你睡了两天,该喝点水呀。”

那个女人对她说,腾出一只手,拿起桌上的碗,捧到自己面前。

所以过去两天了吗?

她想,干燥的口腔如被火灼烧一般难受,但是面对凑到嘴边的那碗清水,却抿紧了双唇。

“不喝……好吧,我先放在这里啦。”

那个女人——夏玉雪,当然是夏玉雪。夏玉雪将碗重新放回原处,双手再次忙碌起来,她捧着那件白衣在做什么?

曲秋茗一边想着,一边更加用力地在背后扭动双手,试图挣开绳索。这对自己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的,那个人训练过自己的……那位……

为什么挣不开呀!是因为自己刚刚睡醒,浑身乏力吗?不可能,自己被训练过的,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你挣不开的,秋茗。”夏玉雪又说起话来,“在你身上找到了一些麻药,昏过去的时候我给你服下了,想来大概……我想应该还有两个时辰的效力吧。”

……

放弃挣扎。

开口。

“你……”她感觉自己的喉咙沙哑,自己刚才应该去喝那碗水的,“你在做什么?”

“缝补衣服。”

夏玉雪一边说,一边双手不停地运动,一根细细小小,泛着银光的针,在白色的布料上来回穿梭,“好多地方都刮破了,需要缝补。还有一些洗不掉的血迹,也要把布料裁下来,打上新的补丁,我现在很忙……但是聊天的功夫还是有的。你可知道,这件衣服,我在遇到你之前已经穿了很久了,期间的清洗,缝补工作,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但我喜欢这工作。”

“清除掉那些红色的血迹后,白白的衣服,不是还和新的一样吗?你看。”

她双手一抖,给曲秋茗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一大片完整的,白色的布料,只有少数几处裂缝还待缝补,“多好看呐,白色的衣服。”

“我看到的只有一片红红的血迹。”

曲秋茗冷冷地回答,“不管你再怎么努力,都洗不掉,换不下那些血迹的。”

“是啊,我想也是……”

她是在微笑吗,“只要一朝沾上鲜血之后,就再也洗不掉了。不管再怎么努力地去掩盖,去遮挡,去将其封存,都没有任何作用。谁知道,下一次原形毕露,是什么时候呢?”

“你还真有自知之明。”

“嗯哼。”

绝对是在微笑,昏暗的环境中,她朦胧看见夏玉雪脸上的表情,那微微上扬的嘴角,与无神的双眼一定也不协调,“道理我也懂,你也懂。可面对现实时,我们都身不由己,看不真切,所以不断重复着同样的错误。”

“只有你而已,夏玉雪。”曲秋茗回答,“只有你不断重复你自己的错误道路。你总是在杀人,总会再次杀人,就算心里有天大的愧疚,有多么不甘不愿,都还是在不遗余力地制造死亡。”

“为什么呢,秋茗?”

“因为这是你的本性。”

“呵,是啊。我想……我想你说的没错。”她轻轻点点头,微笑着,目光不经意地一瞥,不知在看什么,在想什么,“你知道吗,本性。有些人,本性就是会作恶,就算他们不想,不愿,也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本性。门只要打开一次,就会打开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七次。”

“第七次?”你何必强调这个数字?

“哦,我只是,想起了一点别的事情而已,想起了一个童话故事。”

夏玉雪望着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秋茗,你听过童话吗?距离我们遥远的西方,流传的民间传说故事,你听过吗?”

“……听过。”

她回答,目光也不自觉地瞥向一旁,看向角落,那被随意丢在地上的锁子甲,“听过很多童话。”

“是啊,不过,你应该没有听过这一个。”夏玉雪一边说,一边望着她,曲秋茗躺在床上,她坐在床边,“你应该没有听说过《蓝胡子》这个故事。”

“我不想听。”

“可我却想说。”夏玉雪不理会她的抗议,“好好听着,秋茗。反正你躺着也没事做,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裕呢。”

什么意思?时间很充裕,你计划做什么?

“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土地上,有一个贵族,因为他长相奇特,有一把蓝色的胡子,所以大家都叫他蓝胡子。他结过六次婚,但妻子们都下落不明,最近,他新娶了一位年轻的贵族姑娘,作为自己的第七任妻子……”

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西方,有一个帝国名为“匈”。有一位帝王南征北战,带领部族四处烧杀抢掠,扩张势力。他冷血,残暴,他征服了阿兰人,萨克森人,东哥德人,勃艮第人,赫鲁利人,还有其他许许多多,数不清的民族。他入侵意大利,攻击拜占庭,君临多瑙河,威名四处远博,他被称为“上帝之鞭”,他的名字叫做阿提拉。

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匈人到过的土地,马扎尔人建立起另一个王国,名为“匈牙利”。伊什特万大公获教皇加冕,成为匈牙利第一任国王。全国开始推行天主教。此时为公元一千年,基督于一千年前诞生。

很久很久以前,蒙古帝国四处扩张,其下四大汗国之一,钦察汗国进军匈牙利,许许多多的匈牙利人,被剥削,被奴役,被迫离开国土,被迫寄人篱下。他们流离失所,其中一部分,行过草原,越过边塞,来到东方陌生的土地上。在这里,他们,以及许许多多其他民族的人民,被统称为色目人,为第二等,汉人则为第三等。

如今,追随着祖先的脚步。她来到了这片土地,她保留了骑士的装束与荣誉,她继承了那位帝王的姓名。

如今,巴托里·阿提拉,身处太行山间,观察着,守望着,在夜色的掩护下,看着不远处的那一点灯火,听着那一阵喧闹。

夜风吹拂起她卷曲的黑色长发,在月光之下,可见她的面庞,饱满的额骨,微微凹陷的双颊,高高的鼻子,澄澈的蓝色双眸,带着棱角的下巴,异域特质一览无余。脸上几道刀疤交错纵横,那是这些年来战斗留下的不可磨灭的痕迹,不管她做出什么表情,在这些伤疤的影响下都是狰狞可怖的。她的面孔如同一张雄狮的脸,黑色的长发就是她的鬃毛。

夜风吹拂起她的兜帽斗篷,斗篷之下,是寻常的汉人服饰,入乡随俗。可她依旧佩戴上了祖先的护甲,一双钢铁的臂铠,层层环节相套,包裹起小臂,手掌,手指,在月光之下闪烁银色的光泽。她腰间缠绕的,也依旧是皮革制成的腰带,那曾经跟随主人征战四方的十字长剑,也依旧挂在皮带上,锋利的边刃闪烁寒光,隐隐带着血气。

阿提拉倚靠着一棵枯树,观察着远处,空地上的那所大宅,等待着,潜伏着。她不禁想起那位少女,不知秋茗现在在做什么。

曲秋茗,已经半年没有见到她了。阿提拉想,她就在不远处,山脚下的那个小村庄里,离自己很近,很近很近,自己一个星期前来到这里,可是却到现在都没有去找她。阿提拉很想念曲秋茗。

想念,可是她明白,目前更重要的事情,就是调查清楚这个山贼团伙的情况。调查清楚,他们集结江湖组织,围攻白衣人的具体计划,还有目的。她原本打算混入队伍之中,见机行事,但是在那场会议上却还是被那个山贼头目发觉了,因为自己不肯喝下那杯酒。

戒酒很久了……这只是一个借口。从她踏入那个阴森的会场,听到各路江湖头目发表古怪的言论之时,便已经察觉到了一种未知的危险。直觉告诉她,这神秘的危险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恐怖,那杯酒,无毒,是肯定的,可是其中掺杂的血腥味本身就是一种不祥的预兆。酒中有血,为什么?喝下酒的人,表现和原来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但是却又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变化,为什么?

疑惑。

总之,混在队伍之中的计划失败了。所以这几天,自己只能躲藏在山林间,寻找一点点蛛丝马迹,试图取得更多的线索。这几天的暗地调查,也取得了一些线索。明天,围攻白衣人的队伍就要出发,开始行动,自己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然后就要趁夜下山,去那个小村子里找秋茗,去警告她。

这几天的调查,令她更加感觉到山寨间无处不在的怪异气氛。这古怪气氛就像血的气味一样令自己感到排斥,同时又吸引着自己。这气氛忽浓忽淡,似乎是从某一个源头产生,不断向外扩散。

如今,阿提拉找到了源头。这个空地上的宅屋,这里,气味最为浓厚。她相信,自己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酒中掺杂了鲜血。自己是可以闻出来的,自己对血的气味很敏锐……

她排斥血的气味,但同时又被吸引……

戒酒很久了,自己的确戒酒很久了,因为——

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阿提拉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一点零星的闪光消除掉。眼下,她必须弄清楚,这个山寨之中潜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必须弄清楚,秋茗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危险。在宅屋之内,在那一片灯火与嘈杂之中,在那扇门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在威胁秋茗的安全。

秋茗……她承诺过,她会保护秋茗的。

我必践行我的承诺。

“有一天,蓝胡子告诉他年轻的妻子,他即将暂时离开这个国家。并将城堡的钥匙交给妻子,告诉她,这串钥匙可以打开城堡中所有的门,她可以随意出入,但是唯独那扇小门是不可以打开的。”

“妻子发誓说不会打开门,于是蓝胡子离开了。但是不久,妻子开始对那扇小门感到好奇,她很想知道,门的背后,究竟有什么。”

“终于,年轻的妻子,在一个夜晚,手握着钥匙,轻手轻脚地走到那扇小门前。蓝胡子的警告犹在耳边,但是她的好奇心压倒了一切。她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门的背后,究竟有什么……

空气中,血的气息越来越浓。她对血味很敏感,那种略略发咸,略略刺鼻,又带一点香甜的气味,她闻过很多次。因为她是组织中的监狱总管,监狱中总是会拷打,审问囚犯的。所以她对于血的味道再敏感不过了……

所以也当然能够闻出来,这血的气味,绝对不是自己在监狱中闻到的那种低劣的血味。

不准拷打女囚……

我戒酒很久了。我曾经喝酒,并且经常喝醉,不过如今我已经戒了……

葡萄酒,苹果酒,啤酒,白兰地,空气中的酒味和血味一样浓厚,这是一家酒馆……

在故土,人们很喜欢喝酒,并且经常喝醉,醉酒之后,人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行动……

我继承先祖,古时英雄,匈人帝王阿提拉之名。愿我如先祖一般成就霸业,愿我如先祖一般勇敢,愿我如先祖一般嗜血,残暴……

我信奉天主。我朝夕祈祷,匍匐于天主脚下,因天主救赎我于无尽地狱。为我主之无上光辉,我必身披坚甲,全副武装,手挥十字长剑浴血奋战……

浴血……

儒略历1560年,八月,东匈牙利艾切德,巴托里家,巴托里·伊丽莎白出生……

浴血女伯爵,她会在自己的城堡中虐杀少女,以少女之鲜血沐浴,相信这样可以永葆青春……

巴托里家世代执掌刑狱……

不准拷打女囚……

儒略历1560年,八月,在我掌管的监狱中,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她的名字叫做曲秋茗……

这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不会像之前那样的,我已经戒酒很久了……

我承诺,我会保护秋茗的,我必践行我的承诺……

“我必践行,我的承诺。”

阿提拉喃喃说着,仿佛失神一般站立着,随即,突然从刚才的浮想联翩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走近了那栋宅屋。

那浓烈的,血的气息,还有酒精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散布,无处不在。透过那紧闭着的木门渗透出来。自己竟然就站在门前。

怎么会这样?

阿提拉紧张地环顾自周,自己刚才竟然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走到了门前,置自身于危险的境地。如果此刻,宅屋附近有守卫巡查的话,自己绝对会被发现。她刚才怎么了,为什么,嗅着空气中古怪的气味,会恍惚失神,会想到很多奇怪的事情?

不管了,此时,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宅屋周边,似乎并没有人巡逻。

屋内,却是一片嘈杂之声,绝对有人,并且有很多人,很危险。但是她听不清人说话的声音,因为屋内同时还奏响着音乐,相当吵闹的音乐……

像是提琴声,演奏的音乐,倒有几分故乡的风情,酒馆内经常会演奏的小调。空气中,不是一直弥漫着酒香味吗?

别想那么多,这个地方很危险,快点离开。

门的背后,究竟有什么?

离开……

阿提拉心中想着,却还是伸出手,臂铠在月光下泛着银色闪光,关节处随着动作,铁皮摩擦,发出轻微的响声。

门上竟然还有铁制的把手,东方的门都不会有这种东西的。

这里就像是故乡一样。

铁制的手套,握住铁制的门把手。

我会保护秋茗的,正是为了保护她,才会要去一探究竟,我必须了解到这危险的具体形态,知道我们究竟面对着什么样的敌人。所以,我必须推开这扇门。

因为我想知道,门的背后,究竟有什么。

门打开了……

“门打开了,她终于看到那扇小门背后,有什么了。”

“里面,蓝胡子那下落不明的六个妻子的头颅,摆放在架子上,她们的脸上,都是惊恐的神色。屋内鲜血横流,浓浓的血腥味,充盈着这小小的空间。”

任凭曲秋茗先前如何说自己并不想听夏玉雪讲这个童话,如何地表现自己漫不经心。听到这里,她的眼中,还是流露出惊讶,一阵颤栗如同浪潮般席卷全身。

她没有想过故事会这样发展。

她没有想过,自己会看见那些人。

角落里相对而坐的两个男人,一个头发竖立,右手举着酒杯,左手一下一下,神经质般地按握着。另一个脸上缠了绷带,喝着酒。

另一张桌边坐了三个人,桌子上放了几颗骰子,一个男人书生打扮,脸部重度毁容,一个女人全身穿绿衣,神情凶恶,眼角一颗泪痣,另一个男人模样邋遢,没精打采地一边喝酒,一边摇动着骰盅,吆喝着博头彩。

还有一个男人,同样是重度毁容,和一个身材高大的胖子站在柜台边对话聊天。一个秀才在台后算账。

光着膀子的大汉叱骂一个躺在地上,全身脓创的乞丐。

两个苗疆打扮的女人很亲热地坐在一起,笑着聊天。但是那个绑马尾辫的女人的笑看起来相当亢奋,相当反常,一只胳膊上紧紧扎着皮带,桌子上放了一盏烛台,一把勺子。怪异的场景。

较远处一个女人默不作声。

还有更远处,看不清脸的那些人。喝酒,喧哗,玩乐,舞台上果然有一支乐队在拉提琴,那欢快的曲调果然是自己曾经听闻过的。

但是当她推开门时,所有的喧嚣,都突然消失了。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望着她,他们认出面前的人是谁了。

阿提拉自然也认识他们。

所有的人,都认识。或多或少,都了解一定资料。雷公,飞镖,书生,毒蛇,无赖,避役,千手,算法,金刚,蛞蝓,蜘蛛,黄蜂……

所有的人她都能够叫上名号,都能够说出他们的职务和等级。

她自然也认识那个……

……女人?

那个全身穿黑的女人就站在屋子中央,仿佛一直在等待自己一样,面对着自己,笑着,看起来稚嫩,带点傻气的笑容。但是阿提拉嗅出来了,那个女人,身上的酒味,血腥味最为浓厚,她就是这一切自己一直在寻找的源头。

那个女人望着自己,笑着,开口,打破屋内的沉寂:

“欢——迎——光——临——”

她后退了一步。

“哎呀呀,别走嘛。”

女人说,声音是那么甜美,语气是那样温和,一双眼睛,除了善意之外什么也没有,“门都推开了,干嘛不进来和我们喝一杯呀,铁拳?这里的人,都是你的朋友呢。”

阿提拉——组织之中别号铁拳,再次后退一步,谨慎地,小心地后退,极力避□□露出恐慌的神情。

双臂,稍稍举起,臂铠泛着光泽。她将手伸向腰间的十字长剑——

亮光一闪——

阿提拉看到那个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的女人朝自己举起武器。本能地伸出双臂,护住头部和躯干,后退。

随即,感到左臂一阵剧痛,额角上也是一阵刺痛,有什么东西,擦着额角掠过,温热的鲜血四处飞溅,额头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啪——”

火药的鸣响声最后传来。手炮?火绳枪?佛郎机?不,比那声音还要响亮,还要刺耳。

她感到身体一震,向后倒去。踉跄数步才停下来。随即,听见一阵机关响动的声音,听见有金属制的小物件被抛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这一切都只在短短一瞬发生。

阿提拉转身,朝向一侧跑去,因为背对门逃跑会再次被击中。总之,她逃跑,尽自己所能地迈动双腿,感到风扬起斗篷,十字长剑随着脚步颠动。感到左臂的疼痛愈加明显,感到额角留下的鲜血流到眼睛里,遮挡了视线。可是这一切都无关紧要,她沉浸在恐惧之中,只知道逃跑,快些,逃得远远地,逃离那个宅屋,逃离酒精,逃离那古怪的,吸引自己的黑暗。

但是她逃不过那浓浓的血腥味,鲜血从左臂和额角淌落,一滴滴滴落在地上。她跑过荒地,那里曾经是一片竹林,她跑过枯树林,那里曾经枝繁叶茂。她再跑,继续奔跑,直到那古怪的气息越来越淡,直到身边是婆娑的树影,月光从枝丫缝隙间点点渗进来,她才终于感觉到安全。

身后并没有追兵,她也放慢了脚步。直到此刻,她的理智才重新代替本能,口中喘着气,她开始检查自己的伤口。

左臂,被洞穿了,钢铁制的臂铠上,一个不规则的大大的洞口,被撕裂的铁皮四处绽开,如同某种奇异的花朵,又如同尖利的獠牙。她试着握拳,只感到伤处钻心的疼痛,脸上开始渗出汗水,和鲜血混合在一起,难以言喻的疼痛,令她倒吸一口凉气。可是左手毫无反应,五只手指,依旧张开,一动不动。

是的,左手残疾了。

看来那击穿自己左手的物件,也擦破了自己的额角,留下长长的一道伤口,往后一定会留下一道疤。额头周围星星点点的小伤口,应当是被四处飞溅的铁屑,和骨渣刺到了。

阿提拉喘息着,行走着。山间并不安全,随时会有山贼巡逻,她需要等到了更加安全的地方,再去处理伤口。

行走,她只想着,离那个宅屋远远地,再远一点,越远越好。越远,就越安全。

伤口周边的神经终于最初的麻木中苏醒了,疼痛愈加钻心。但是她咬着牙,不加理会。异常的疼痛,可是即便如此,这疼痛也无法掩盖住她内心的恐惧。

恐惧,害怕,她不会忘记自己刚刚都看到了什么人。

那些人,所有的那些人,早已死去。

她的身上沾满了鲜血。

“看到眼前的场景,妻子吓坏了,禁不住手一软将钥匙掉到了地上。她迅速地捡起钥匙,将门关上锁好,然后飞也似地逃离了,但是她没有注意到,那把钥匙沾上了鲜血。”

“很快,蓝胡子回来了。年轻的妻子将钥匙交给他。蓝胡子发现了钥匙上的鲜血,也因此得知她违背自己的命令,打开了那扇门。”

“‘我告诉过你不要打开那扇门!’蓝胡子说,‘就像我对所有的那些妻子说的那样。但是她们都违反了我的命令,你和她们一样。现在,我要把你的头砍下来,把你的头也放到那间小屋的架子上!’”

“之后呢……”不知不觉,曲秋茗已经完全被夏玉雪所说的故事吸引住了。出声发问,“之后……那个年轻的妻子也死了吗?”

“没有,她向蓝胡子祈求祷告的时间,将自己锁在高塔里。”夏玉雪停顿了一下,端起桌上的那碗水,抿了一口,“最后,她的两个兄长及时赶到城堡,杀死了蓝胡子。”

“……结束了?”

“嗯,结束了。从此她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我猜。”

“这什么结局啊……”刚才的恐惧如今已经被无语代替,“这也太敷衍了,你跟我讲的这个故事真无聊。”

“也是,我也觉得,这结局实在太过生硬。”她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完全为了反转而反转,刻意营造一个欢乐结尾。毕竟,这是童话又不是鬼故事,童话中,最后总是需要有一个好的结局的。恶人得到惩罚,善良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童话。”

“……”

“你在想什么?”

曲秋茗在回想她刚刚听完的童话。即便是如此蹩脚的结局,也没有减轻她内心的恐惧与震撼。一扇不允许被打开的门,一把被给予的钥匙,要命的好奇心,以及,重复了七次的错误选择。门被打开了一次,又一次,头颅的数量,逐渐增多,鲜血的气息,愈加浓厚。如果最后,那个年轻妻子的兄长没有恰好赶到呢……下一次,蓝胡子会同哪一位少女结婚,那位少女,何时会被给予那把要命的钥匙,她又会在什么时候,在哪一个夜晚,打开那扇小门,接着呢,接着呢……

要命的循环,一直持续。过去发生的事情,未来还会发生。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曾经,巴托里·阿提拉手捧着那本厚厚的书,对她讲述其中那些神奇的故事,上帝创造世间万物,那对夫妻离开伊甸园,诸王的崛起与没落,圣人带领奴隶获得自由,以神迹分开海水,历史演变,轮回……十字架沐浴璀璨的光辉,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故事?”

“为什么……嗯,打发时间罢了。”

夏玉雪笑着说,“只是感觉,两个人共处一室,一言不发,会很尴尬。谁知道,秋茗。也许我对你讲述的这个童话,更像是一则寓言。如果是寓言的话,那么小朋友,从这个故事中,你明白了什么道理呢?”

“……你始终还会再杀人的。”

“呵,也对,秋茗。你说的也对。”

她只是点点头,不再争辩,不再否认,“的确,我还会再杀人的。我本来就是个杀手,一直都是个杀手,我从没有为此感到羞愧或者后悔,就算有,也遏制不住杀人的冲动。当门被牢牢锁住的时候,我看起来也很正常,对不对?也会像个琴师一样沉醉在音乐世界中,也会和纯真善良的孩童们相处,也会做个好人,也会遇到像你这样可爱的女孩。我对你从来没有虚情假意,秋茗,我们相处的那短短几天,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我爱的少女。早晚有一天,她会手持着钥匙,走到那扇尘封的小门前。她并不知道,自己将会看到什么,单纯只是好奇,单纯只是被吸引了而已,不由自主地靠近,不由自主地想要了解更多,了解全部。”

“于是门打开了,她看到了——”

“住口!”

曲秋茗打断她的话,语气中有愤怒,也有悲伤,双臂徒劳地挣扎着,但是依旧解脱不掉绳索,“我不想再听你多说一个字了!”

“……好吧,我想你也知道之后的事情。”

夏玉雪没再说下去,目光再次向旁边一瞥,望向被随意丢弃在角落的那件物事,“只是,你要知道,秋茗,我不是……唯一会在内心关上一扇门的人。”

那件锁子甲,在月光下闪烁银色的光泽。

臂铠,在月光下闪烁银色的光泽。

阿提拉躲藏在密林之中,确信这里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她的额头上缠着绑带,她用右手牢牢抓住左手的拳甲。用力——

一阵钻心的疼痛,令她的额头再次渗出冷汗,也带动了额角伤口的疼痛。

犹豫……

更加小心,缓慢地用力,一点一点地让手臂退出来,金属摩擦的声音不是想起,皮肉撕裂,难以言喻的疼痛,从左臂向着四周扩散。令她几乎昏厥过去。

终于,取下了臂铠。

“呵……”喘息。定下神来,借着月光观察伤势。

犹幸手臂没有完全断开,但是伤口血流如注,圆圆的缺口如同是被猛兽狠狠咬下一般,白色的骨刺清晰可见。一根骨头被完全打断了,肌肉也被撕裂了,显而易见,臂肘还可以运动,但是手掌只有麻木的感觉,任凭如何努力,手指也无法屈伸,这只手臂残废了。

上药,止血,包扎……血依旧在蔓延,若是处理再晚一点,或许她全身的血液,都要就此流光。

终于,不断流淌的血注慢慢变细,然后断续,一滴一滴地滴落,包扎,处理伤口。疼痛已经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麻木的感觉。

恐惧再次浮上心头。

我刚才看见了什么。阿提拉回忆,那危险的气氛究竟从何而来……

危险,恐慌,死亡的气息……

秋茗——

秋茗!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秋茗。念及心爱的少女,心中竟然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唯有冰凉的恐惧与担忧。

如此可怕的敌人,如此黑暗的势力。秋茗有危险!我必须去警告她,必须赶去她的身边,必须,必须去……保护她。

去保护她!阿提拉心想,我立下誓言,作出承诺,我必须去保护秋茗。

她拿起掉落在地的臂铠,上面巨大的孔洞和手臂上的伤口相互吻合。她将手,深入臂铠的末沿,小心地,套上拳甲……

推到末端,肌肉与金属紧紧贴合在一起……

我承诺过会保护她的。

我必践行我的承诺。

巴托里·阿提拉还是能够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当然了,因为自己的手臂上就带着一处严重的伤,这浓浓的血腥味,正出自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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