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迦勒再次开门时见到站在门口的路西法，已经波澜不惊了。
“你有事找我？”
“是的。”路西法道。他神色有些冷，嘴角平直：“我可以进去吗？”
米迦勒自然不会拒绝。路西法看起来不太高兴，难道是贝利亚和利维坦做了什么事让他生气？
明明刚才回房间时还好好的。
路西法在米迦勒房间里的沙发上坐下来。米迦勒的房间配色比他的房间浅淡，不知道这是米迦勒的审美，还是那位佩珀·波茨的审美。米迦勒换了一件天堂的日常服装，领子开得比较低，不再是穿着军礼服系到最上面一颗扣子的模样。
路西法的视线在米迦勒空空荡荡的脖子上划过，忽然觉得那里好像缺点什么。
“贝利亚那里有什么新闻吗？”米迦勒问。
路西法似乎有些走神，闻言也只是眨了眨眼，过了几秒才说：“没什么特别的，都是地狱的事务。”
看得出他有心事，米迦勒便在路西法对面坐下来。路西法嘴角轻抿，两眼微垂，看起来像是在思索什么。
他看不见路西法黑眸里涌起的狂风骤雨。
“找我有什么事吗？”米迦勒选择了一个稍稍轻松一些的话题。今天的路西法让他有些捉摸不透，这让他觉得有些茫然，但也有些新奇。
我们说过，天使是一种极具好奇心的生物。当他们遇到新奇的事，他们更倾向于探究。
“你很少这样。”米迦勒道，“如果你真的有事找我，你会直接说出来。”
路西法抬眼看他。
“我不是也骗过你几次？”他说。几缕金发垂落在眼前，看得米迦勒总想给他撩开。听到路西法这句话，米迦勒笑了笑。
那时天堂还未分九重天，所有天使都居住在生命花园里，只有炽天使长路西菲尔住在最接近神域的高处。路西法曾经借口一些很小的事情来找他，比如……
“炎之剑不见了。”路西菲尔凑近了四翼的力天使。力天使梳理羽毛的动作微顿，转过脸看着路西菲尔。
“你知道炎之剑被拿到哪里去了吗？”路西菲尔问。他微微歪着头，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炎之剑？”米迦勒想了想，“那不是在智天使手里吗？”
路西菲尔眨眨眼。“对了，是在智天使那边。”他笑起来，“我去找他们。”
虽然这样说着，炽天使并没有离开。他凑上来，亲昵地贴在米迦勒身后问：“我帮你梳理羽毛？”
“你不是还要去找炎之剑吗？”
“一会就去。”路西菲尔道。他抬手小心地碰触了力天使的羽翼，那白色的羽翼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米迦勒回过头。
“这个时间你不是要工作吗？”
路西菲尔耸耸肩。他的指尖穿过白色的羽毛，“我不太想。”
没等米迦勒开口，他便道：“这些天一直在忙，让我休息一会。”
米迦勒嘴角一弯。
“很久没有休息了吗？”他问。
“嗯。”路西菲尔站在米迦勒身后，小心地将手搭在他肩上，“很多天了。”
“我给你梳理羽毛吧。”米迦勒道。他慢慢地收回了翅膀，尖端的羽毛没入白色的长袍中。
回忆中的米迦勒转过身去碰路西菲尔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三对翅膀，现实中的米迦勒嘴角的笑意慢慢淡去。“你是不是不开心？”他问。
“……不是。”路西法道，他低头从军礼服的胸袋中拿出一枚戒指：“贝利亚说要把这个带给你。”
米迦勒：“……”看到戒指时吓了一跳。
他竭力掩饰住瞬间急促起来的心跳，接过戒指。那是一枚空间戒指，细细的银色戒身刻了许多复杂的花纹。“这是神殿的东西？”米迦勒疑惑地问，“为什么要给我带这个？”
路西法微微垂下眼：“我也不知道。你知道贝利亚的性格，他很少关心这种事。”
“好奇怪。”米迦勒道，“特地让贝利亚给我带一个空间戒指……不太像神会做的事情。”
路西法看了那枚戒指一眼。
“为什么一定是神殿的戒指？”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太阳天有那么多空间戒指。”
他成功地掩饰住了语气里的讽刺，但不够平稳的气息暴露了他的情绪。米迦勒拿着戒指思索了一会，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再次扬起了嘴角。
“我觉得你又在嫉妒了。”米迦勒道，他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指尖捏着那枚戒指，微微凝神去看里面的内容。“这里面的东西一看就是拉贵尔放的，也许只是梅塔顺便从神殿取了一枚戒指而已。你在想什么？”他歪过脑袋，瞅着路西法。
“……”被戳穿的路西法站起来整了整衣领。
米迦勒顺着他的动作，注意到了他领口多出来的那枚金色领花。
“那是贝利亚带给你的？”他问。
路西法一愣，旋即意识到米迦勒指的是那个领花形状的通讯器。他点了点头。
“先前加百列也给我带了一个。”米迦勒道，“不知道你发现没有。”
当然发现了。路西法心说，他还把沙利叶叫过去问清楚了那是什么东西——只是这件事不能让米迦勒知道。
“据说是时间研究所的成果。”米迦勒道。他也站了起来，道：“想出去走走吗？”
路西法瞥了眼米迦勒的手：“你没事了？”
“没事了。”米迦勒道，“我的圣光力量一直不如你，实施这样的大型魔法阵本来就很吃力。”他轻轻捏了一下拳头，“回去我要加强训练了。”他走向房门。
“你现在还经常训练吗？”路西法自然地跟上他的脚步。
“呃……最近三百年比较少。”米迦勒道，他微微偏过头想去看路西法，但很快又扭了回来：“没有你在的时候，训练总是不那么专心。”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要尽快适应这种状态。”
“我有点后悔。”路西法咕哝道。
“后悔什么？”米迦勒等他也走出房间便把房门关上，“后悔和我吵架吗？”
他这句话本来是开玩笑的语气，路西法的表情却变了。他嘴唇动了动，一时没说出什么来。
米迦勒握紧了门把。“我们走吧。”他说，手从门把上放开。
刚才路西法看着他的表情，让他怀疑对方想做一些不那么温柔的事情。
米迦勒没有选择坐电梯，也没有张开翅膀飞离大厦。他推开了安全通道的门，沿着一尘不染的楼梯一层层向下走。
“每次走楼梯我都会觉得很奇妙。”米迦勒道，“还记得天堂和人界的通道吗？”
路西法想起了那个奇特的通道。
天堂和人界之间除了通常的界门外，有一条单独的通道相连。同理，人界到地狱也有类似的通道。人类死后，灵魂会在通道入口排着队登上长长的阶梯，向上或向下，走向他们灵魂的归宿。
“从前那通道一直是阶梯。”米迦勒道，“不过两百年前，天堂的通道改成了自动扶梯。”
“有所耳闻。”路西法道，“当时别西卜还跟我提过建议，说要把地狱的也改掉。”
“你改了吗？”米迦勒问。
“……改了。”他本来不想多审核一份文件，但别西卜告诉他，天堂的改建批文是米迦勒亲自下达的。
“其实我一开始并不赞成改建。”米迦勒道。他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撞在墙壁上又散开，显得有些肃穆，“我想你也能猜得到。”
“是的。”路西法点头。他和米迦勒并肩向下，眼角能瞥见对方晃动的发丝。“一开始听说时我也很惊讶。”
“但雷米尔的理由打动了我。”米迦勒道，“他说，这样能提高灵魂进入天堂的速度。”
路西法看了米迦勒一眼。
“可是进入天堂的人类正在减少。”他说出这句话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及时地补充一句：“呃，我是指比例上来说。”
“是的。”米迦勒道，“人类数量增长太快了。难道地狱就没有遇到过通道拥堵的问题？”
路西法嘴角抽了抽。
“负责灵魂审判的是萨麦尔，”他说，“但负责灵魂接引的是贝利亚的手下……”
“所以呢？”米迦勒偏过头来等着他的下文。
路西法面色稍稍有些扭曲。
“贝利亚手下的那些魔神，”他清了清嗓子，显然对这个话题有些不适，“堕天使还好些，恶魔就……对人类没什么好感了。”
所以把人类灵魂团成一团直接从通道口踢下去的行为也层出不穷。
米迦勒领悟到了他的意思，也跟着沉默了一会。过了一会，他才问：“那贝利亚不在的这段日子，那些魔神……”不受控制，岂不是变本加厉？
“不会。”路西法摇头。尽管米迦勒没有说完，他也知道米迦勒想表达的担忧。“贝利亚不在地狱，他就不会让手下的魔神去替他工作。那些魔神有了时间，就不至于对人类做出不好的事情。”
米迦勒听得笑了。贝利亚从诞生以来就接受诸天使的祝福，创世神赐予他永远的幸运——也许这就是贝利亚堕落后仍然活得自在的原因吧。
他们下到一半时，整幢大楼忽然震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米迦勒道，“地震？”
路西法环视整个楼道，看着灯光从上到下依次熄灭：“也许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