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利亚有点紧张。
那个思维的触角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消弭，他只能循着先前搜索到的大致方位，主动进行探索。他接触到的第一个思维以一种极为警觉但又无害的方式迎接了他——对方在第一时间察觉了他的存在，但并未立刻竖起防御将他赶出去。
甚至在贝利亚试着发出一点友好的信号时，那个思维毫无障碍地回应了他。
只是回应的内容有点怪：“是你吗，教授？”
……教授是谁？
贝利亚无意回应。这个思维并不是他要找的目标——他要找的那个人类十分狡猾，总能在贝利亚接触到他之前及时撤回思维的触角，绝不会如此友好地回应他的试探。
贝利亚正打算离开，他刚刚碰触的这个思维又一次向他发送了讯号。
“你不是教授。你是来找他的吗？”
这个两次出现的称呼让贝利亚有些好奇。
“教授是谁？”他问。
那个思维并没有立刻回应，贝利亚听见他的思维世界里风起云涌——要告诉他吗？会不会是教授的敌人？如果教授因此受伤怎么办？
“算了。”贝利亚道，他撤回了自己的思维触角。这个人类看起来很担心“教授”的样子，谁知道是哪位教授。
不过……被入侵思维还能保持镇定，这个人类也有特殊之处。
“还挺有趣的。”贝利亚想，他在这个思维上留下了一个标记，以便在闲暇的时候继续探索。
人类啊。他这样想着，继续寻找那个思维的痕迹。
沿着思维触角后撤的方向，贝利亚释放了自己的思维。世界上各种嘈杂的声音铺天盖地向他涌来，他听见了这个世界上无数生物的思维——人类占了多数，同样也有动物。
他听见白领急匆匆赶回家，一边抱怨“今天老板又提出了新的要求”；年轻的学生从学校离开，心想“今天那个女孩她真漂亮”。还有妻子认为丈夫出轨，妓.女忧心是否怀孕。小偷看到漂亮的钱包心动，杀人凶手大模大样穿过人流……这是个丰富的世界，是一种贝利亚无法理解的生活。
“人类啊。”他再次感叹。这种生物在属于自己的界域里生生不息，不管是哪个世界，他们的生命力都一如既往，无比旺盛。
这些繁杂的信息部分影响了贝利亚，他飞行的速度慢下来，幸好忽略魔法还不至于消失。他悬停在半空，集中精神，从那些纷乱的思维中，努力寻找那个强大的精神。
夜色渐渐蔓延开来，人流在经过下班高峰期后逐渐减少，在变得不那么喧嚣的环境里，贝利亚终于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就是你……”他的思维触角迅速铺开、延展，在对方躲闪不及时顺利地捉住了他。他跟着那人的思维触角，一直退回到他的思维世界。
然后贝利亚愣住了。
泽维尔天才少年学校。
“查尔斯？”埃里克看着对面忽然表情凝固的查尔斯，皱起眉头唤了一句。
查尔斯回过神，抬眼看了看埃里克，他脸色说不上多么好。“埃里克，”他迟疑地开口，“有人入侵了我的思维。”
埃里克站起来，倾身向前，越过桌面握住查尔斯的一只手。
“你能把他赶出去吗？”他严肃地问。
“我不知道。”查尔斯道，“也许不能。”
埃里克脸色凝重。
“我能帮你做什么？”
查尔斯用空着的那只手去碰自己的太阳穴。“大概没什么你能做的。”查尔斯道，“我只是感觉不太舒服——被我入侵的感觉也说不上多么好吧？”他问，甚至还冲埃里克笑了笑。
埃里克盯着他：“……你别笑了。”
“我没事，埃里克。”查尔斯道，“我只是想到了你们——也许我要控制一下了。”
“不。”埃里克生硬地回答，“查尔斯，把他赶出去。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有恶意的，但看起来这个入侵者不是这样。”他能感觉到查尔斯的手变得冰凉，手心渗出冷汗。
“到现在为止他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伤害，”查尔斯道，“我尽力不让他读到我的思维——但他太强大了。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支撑住。”
“和那个拉蒙特·夏普有关吗？”埃里克忽然问。
“……谁？”查尔斯蹙眉，“拉蒙特？为什么会和他有关？”
“你说过他的精神世界还有另一个声音。”埃里克道，“会不会是——”
“不是。”查尔斯立刻明白了埃里克的想法，“那个声音并不主动，它似乎只是把拉蒙特的精神世界当成自己的地盘，对任何入侵的行为都作出防御行为——但它并不会进攻。”
“他最好祈祷真的跟他没关系。”埃里克咕哝道。
“那个思维不见了？”查尔斯松开手，诧异地说，“不知道它从我的思维里捕获了什么——应该是一无所获，但它不见了。”
埃里克仍然握着查尔斯那只手。
“你还好吗？”他问。
“我还好，”查尔斯道，“谢谢你，埃里克。”
“不用谢。”埃里克回答。
他们沉默了一会，查尔斯哭笑不得地问：“你还不打算松开吗？”他动了动被埃里克握住的那只手。
埃里克垂下眼。他松开了查尔斯的手，但仍然用手臂撑着桌子保持着前倾的姿势，注视着查尔斯的眼睛，欲言又止。
查尔斯避开了他的目光。
“抱歉，埃里克，”他说，“你的想法我仍然不接受。”
“变种人需要联盟。”埃里克道，“查尔斯，仅凭你我的力量，无法保护更多的变种人。纵然变种人的寿命长于普通人，你我也终有离去的那一天——到那时，变种人没有了领袖，该怎么办？”
查尔斯仍然没有看埃里克。他浅浅地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窗外。
“我对变种人的未来并没有信心，埃里克，”变种人领袖说完这句话才抬头去看他一生的挚友和对手，“变种人运动持续了五十年，但其实变种人的历史刚刚开始……他们缺少一个领袖。”
埃里克注视着他，查尔斯的蓝眼睛里盛满了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忧郁。埃里克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而我必须成为这个领袖。”
贝利亚展开羽翼，向着那个思维的方向急速飞行。他找到了他的目标，并且短暂地进入了对方的精神世界——尽管那人类将自己的思维保护得太好，他没能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好在贝利亚是个经验丰富的魔王。他离开前，设法在人类的精神世界里印下了一个标记。通过这个标记还能进行思维监听——于是他听见了对方复杂的心理活动。
“埃里克好像生气了。但变种人的命运是我必须为之奋斗的——我和他观点不同，也许从此又要分道扬镳。他是个很好的朋友，与他分开实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贝利亚听得想笑。
“如果朋友能再多一点就好了，那样失去的时候也不会太过遗憾。不过无论如何，埃里克都是个好朋友。”
看来确实是感情很好的朋友。
“……但埃里克为什么一直盯着我？我是不是该说些什么？这种对视太尴尬了，移开目光会不会显得我在心虚？而且埃里克看起来好像在生气……如果再不说点什么，大概就要吵架了。其实我知道，内心深处我不太想失去他，但很多时候我不得不……”
“……”贝利亚暂时屏蔽了思维监听。
人类啊，他感叹着——实在是太吵了。人类的思维为什么不能像天使一样简单呢？哪怕像恶魔一样也行啊。
而且人类的欲求总是那么多——既想坚持自己的理想，又不愿为此失去朋友，对于贪婪的人类来说，人生总有不满的地方。
难怪当初人类一诞生，神就说他们是“带着罪来到世界上的”。
贝利亚终于接近了那个思维所在的位置。这个强大的思维仍然有不小心溢出的思维触角，但这些触角都很快被撤了回去——显然，这个人类暂时不想探寻其他生物的思维。贝利亚缓缓落下来，在低空滑行，逐渐接近那幢（在他看来）很简陋的别墅。
堕天使停在别墅前的草坪上，收起翅膀前抖了两下，几片柔软的黑色绒羽落在草地上，化成一吹就散的细小粉末。羽翼在背后缓缓回缩，他抬起头，沿着溢出的思维触角，准确地看到了那个思维所在的房间。
从窗口飞进去并不符合一个魔王的身份，贝利亚整整衣领，走到大门前按响了门铃。
正在办公室交谈的查尔斯和埃里克同时转向房间里的监视器。
门铃声惊动了不少人，毕竟这个时间还会来拜访的人并不多。冰人罗伯特·德雷克站起来就要去开门，被镭射眼阻止了。他打开监视器，查看忽然而至的访客。
其他变种人学生也想到了这一点，纷纷打开附近的监视器。这幢别墅中多处监视器上都显示出同一张脸——黑发黑眼，带着些东方人的特征，是一张十分美丽的脸——虽然面无表情。
“你们好，”贝利亚道，“可以让我进去吗？”
“你是谁？”镭射眼打开通话器问，“有什么事？”
“我来拜访一位朋友，”贝利亚道，他想了想，“你们有谁认识旺达·马克西莫夫吗？”
查尔斯听到这个声音皱起眉头。
刚好走到走廊的拉蒙特看见一群人围在监视器前不知在干什么。他并不好奇，打算直接经过时，听见监视器里传来一个声音：
“……旺达·马克西莫夫……”
拉蒙特站住，倒着走了几步回到监视器前。他看着监视器里陌生的脸，思索了一会才艰难地开口。
“旺达·马克西莫夫……”他迟疑地说，“不是教授刚刚联系过的吗？”
难道这个人和马克西莫夫姐弟有什么关系？
他当时在那个球形的房间看着X教授联系了马克西莫夫姐弟。根据教授的说法，皮特罗·马克西莫夫可能是阿尔法级变种人，而他的姐姐旺达很可能是欧米伽级的。
但很快拉蒙特注意到了这个人的衣领。那衣领的样式和路西法的军礼服很相似，甚至有着相似的花纹，所不同的是路西法军礼服上的花纹是金色的，而监视器里这个人衣领上的花纹是银色。
“我觉得他是来找我的。”拉蒙特道。
而办公室里，查尔斯也观察着监视器里那个人。
“如果他来这里是为了马克西莫夫姐弟的事情，”查尔斯道，他看起来也不轻松，“应该是来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