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在陌生访客的思维中艰难地前行。
就像涉水一般，他不得不拨开过多的信息——那些一看就不属于对方自己的记忆。在短暂的接触中，他看到许多个故事——开心的故事，悲伤的故事，甚至还有某个人的一生（他匆匆略过那些细节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来不及细想）。
“你叫什么名字？”查尔斯终于忍不住在相连的思维中询问。信息太多，他觉得难以分辨。
“贝利亚。”那访客答道。
查尔斯用自己的思维触角（这是他新学的名词）“看到”了这个名字的拼写。他总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些熟悉，只是相关的信息埋在记忆的深处，一时间很难想起。
“你好慢。”贝利亚又道。查尔斯看看身后，他的确只探索了一点点的距离。而前方就像灯塔一样唯一亮着的，是贝利亚的精神领域——那个属于他最私人的区域，在查尔斯看来十分遥远。
查尔斯吐了一口气（现实中他并没有动作，只是在思维里下意识地模拟这个行为），问：“对你过于打扰了吗？”
“没有。”贝利亚回答，“的确有些不习惯，不过你的思维太弱了，对我没什么影响。”
查尔斯：“……那我继续了。”
“你随意。”贝利亚道，“不过你最好快点……我困了。”
“……好的。”
现实里贝利亚抬头看着正闭目凝神的查尔斯。人类用手指按着眼睛旁边的位置——思维入侵需要用这种手势吗？
贝利亚困惑地摇摇头，又看了眼查尔斯身边脸色快要和紫色领带同色的埃里克（不得不说，那条紫色领带看着很辣眼睛，贝利亚迅速移开了目光），终于闭上眼睛决定养一养精神。
埃里克盯着陌生的来客。如果不是知道查尔斯才是入侵别人思维的那个，这副场景会让他以为受到伤害的是查尔斯——毕竟，此时集中精力、额头渗出细微汗珠的是查尔斯，而不是对面那个仰到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的家伙。
贝利亚忽然睁开了眼。“嗯？”魔王坐直了身子看向窗外，“拉结尔？”
埃里克用一种更难看的脸色，看着陌生人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捏住了不知什么时候从门缝挤进来的那个光球。
这个光球两天前就出现了，就是在那个拉蒙特来访后不久——它的出现导致变种人“天使”沃伦·沃辛顿受伤。据说一开始是个长着翅膀的人形，但后来它每次出现都是一个光球的形态，偶尔会变成一本能够自动翻页、还能在纸面上显示文字的书。
访客显然跟这个光球很熟悉，把他捏在手里把玩了一会，还十分轻松地与它对话：
“你怎么出现在这里了？沙利叶还跟我说你翘班，要告诉米迦勒。”
“别不承认了，拉结尔——你就是不想待在米迦勒身边吧？我懂，谁愿意待在上司身边——我不也是从路西法身边跑开了。”
“拉斐尔还好吗？代我问候他。”
埃里克越听越觉得不对——这些名字，听起来好像都是天使的名字？
“哦不——我现在正忙着呢。”贝利亚又开口了，“我没法在思维里跟你说话，不然那个人类就要听见我们两个的思维广播了，他可受不了。”
“那个人类”这种诡异的用词让埃里克警醒。
“你，”他不得不开口，“究竟是什么生物（creature）？”
贝利亚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力量一松，拉结尔从贝利亚的手中挣脱，唰地变成拉结尔之书的形态，重重地落到桌子上。
埃里克在拉结尔落下来之前就下意识捂住了查尔斯的耳朵。
拉结尔之书随意翻开一页，文字慢慢显露。贝利亚啪地一声把他合起来。拉结尔之书的封面蠢蠢欲动，试图挣扎着翻开。
“居然会用‘造物（creature）’这个词。”贝利亚略带欣赏地看着他，“很敏锐嘛，人类。”他说着把另一只手也按在拉结尔之书的封面上，不让他将自己翻开。
拉结尔之书愤怒地变回了光球从贝利亚手下溜走。
“你刚才提到的名字，都是天使的名字。”埃里克道，他盯着贝利亚身边上下飞舞似乎在表达愤怒的光球，“而且我知道有一本书名为《拉结尔之书》。”
光球哆嗦了一下，默默飘到了桌子下方。
贝利亚通过他和拉结尔相连的思维触角（没人规定思维被入侵的同时不能释放额外的思维触角）听见拉结尔的声音：“那个人类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贝利亚又瞥了眼埃里克，低下头小声说：“别管他，他不太正常。”反正都是变种人么……印象中也不是什么很正常的人类。
听到了这句话的埃里克：“……”
他松开了捂住查尔斯耳朵的手。
查尔斯正在贝利亚的思维世界里艰难前行。
他渐渐学会了屏蔽过多的信息，集中精力探索自己需要的信息。贝利亚似乎也为他开了些方便，主动将一些信息清扫开，让他前行得更顺利一些。
“快一点。”他冷不防听见贝利亚的声音在思维世界中响起，“我困死了。”
查尔斯又回过头看了看自己刚刚经过的距离——足够远。再看看前方，离贝利亚的精神领域已经很近了。
他试着加快了速度。
现实世界里贝利亚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对着埃里克吐槽道：“他真的是从来没有好好训练过吧？”
“事实上，”埃里克面无表情地回答，“在最初决定要为变种人争取权益的时候，我们就针对变种能力进行过高强度的训练。”
“啧，”贝利亚发出一个声音，“毕竟是人类——眼界所限。”
埃里克不悦地皱眉。
“我想我们的眼界不需要你来评判。”
贝利亚无所谓地耸耸肩：“或许吧。”
他忽然再一次转向了窗户。不知什么时候从窗户里挤进一只银色的蝴蝶，翅膀振动着飞到贝利亚眼前。贝利亚伸手捏住那只蝴蝶，那蝴蝶便化成点点银色的粉末，被空气中什么无形的东西捕获了——那是贝利亚伸出的思维触角。
“拉结尔，”贝利亚皱起眉头，“我收到了沙利叶的紧急信息。”
在快要接近精神领域的时候，查尔斯觉得有什么在自己身后推了一把，直接把他推到了精神领域的核心。
“看你太慢了。”他“看见”精神领域中站着贝利亚的形象，对方一脸嫌弃：“看你还有些意思，让你多探索了一会——不过我现在有事，只能送你出去了。”
查尔斯一脸惊愕。
思维触角被丢回他自己的精神世界，回到现实的查尔斯猛地喘了几口气，抬头就看见贝利亚已经站了起来。他身边悬浮着一个光球——拉蒙特的“朋友”，正焦急地上下跳跃着。
“拉蒙特·夏普和你是什么关系？”贝利亚问。
查尔斯呼吸还未平稳下来。他镇定一下，道：“他是一个被我招募的变种人。你找他有事吗？”
“我要带他离开。”贝利亚道，“有很重要的事情。”
查尔斯迟疑一下，道：“只要他同意，我是不会阻拦的。不过……”他皱起眉头，“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只是为了跟他交流一下思维入侵的方法吗？
贝利亚一歪脑袋：“感兴趣。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反正你没什么威胁。”他冲着身边那个光球一扬下巴，那光球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了。
“你那个秘密武器，我有空会来看，”贝利亚道，他伸手打开了办公室的窗子，外面的新鲜空气涌进来，显得有些冷冽，“我现在有急事，要赶紧走了。再会。”
查尔斯和埃里克看着他从窗口跃了出去，同时背后展开了一对黑色的羽翼。
“埃里克？”查尔斯揉了揉眼睛，“我没看错？”
“……应该是没有。”埃里克道，“我也看到了那对翅膀。”
查尔斯抬头看着埃里克。埃里克一耸肩：“他们可能是天使。”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真的那种天使，不是沃伦·沃辛顿那种。”
查尔斯眨眨眼。
“贝利亚，”他忽然想起，“他的名字是贝利亚。”
那是个魔王的名字。
两人沉默了一会，查尔斯问：“我们是不是该给沃辛顿改个绰号了？”
贝利亚的黑色双翼在夜空中展开，循着沙利叶发出信号的方向飞去。他一边飞一边通过思维的链接问拉结尔：“他人呢？”
“刚刚启动他的车。”拉结尔回答。他老老实实地待在拉蒙特的副驾驶上，在思维中跟贝利亚对话：“沙利叶发信息了吗？我没感觉到。”
“他给我发了公务专用的通知。”贝利亚道，“你负责指路，让他跟紧我。”
“可是你会飞！”拉结尔叫起来，“他只是个普通人类！”
就在这时刚好被贝利亚接入思维频道的拉蒙特一挑眉，拽下了方向盘。
“放心，”拉蒙特道，“我也能飞。”
黑色的汽车底部喷出亮蓝色的气体，进入了东方开始泛白的夜空。
黎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