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利叶正飞行在“湖”的表面，伸出一只手去碰触那里面的液体。
利维坦默默地退到了贝利亚身后。
“……你一定要亲自摸一摸这东西吗？”贝利亚问，“这不是水——这是什么东西？”
“像是……”沙利叶迟疑了一会，“我也说不清楚，总觉得即使作为营养液也太黏稠了。”
“什么意思？”
“培养生物一定需要某种特定的营养液作为基础。”沙利叶收回手，那液体缓慢地从他手上滑下来，凝成一大滴落进湖里，“但是过浓的液体会让生物死掉的。”
“这东西很大，”贝利亚尽量不正眼去看湖里那种畸形、可怕的生物，“也许这是……这种液体非常浓的原因？”
“不至于。”沙利叶道，“如果是拉斐尔也许能知道……他来了吗？”
“来了也没用，拉斐尔失忆了。”贝利亚道，“他现在只记得他自己是个物理学家。”
“物理学？”沙利叶摇摇头，“那东西没什么帮助。”
“所以说，拉斐尔过来也没用。”贝利亚道，“你能……搞明白这东西是怎么出现的吗？”
“能。”
“……要做什么？”贝利亚警惕地看着沙利叶。
“很简单，”双面天使抬起那只仍然沾满了粘稠液体的手，指指面前这片人工“湖”。
“只要把这片湖抽干就行了。”
贝利亚和利维坦异口同声：“……你说什么？！”
“不知道贝利亚到底在干什么，”思维频道里拉结尔抱怨道，“今天他第二次尖叫了。”
“你们很熟悉？”拉蒙特问。这次他说话了，而非直接通过思维交流——毕竟这种方式对于一个人类来说比较难接受。
“当然，”拉结尔道，这种形态下他只能用思维进行回答，好在拉蒙特并不介意：“我跟你介绍过了——他是堕天使贝利亚，懒惰之君，堕落前跟我同为第一代炽天使。”
“第一代炽天使都是谁……算了，”拉蒙特叹了口气，“这个不重要。”
“你就是第一代炽天使之一。”拉结尔道，“呃……我是说，拉斐尔是。我知道你现在是人类，拉蒙特·夏普作为人类不会受到身为拉斐尔的影响……”
“我知道，”拉蒙特打断了拉结尔语无伦次的解释，“我就是拉斐尔，我也是拉蒙特·夏普。这没什么问题——请继续。”
“第一代炽天使有八……七位。”拉结尔道，“包括路西菲尔，加百列，贝利亚，沙利叶，萨麦尔，拉斐尔和我。”
……英文的七和八也能搞混？
虽然刚刚拉结尔的口误让拉蒙特有些在意，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瞬——没准只是拉结尔忘记了英文数字怎么说。
“贝利亚在那么早的时候就是炽天使？”拉蒙特感兴趣地问。这些天使的过去对他而言都是很新奇的故事，每次听到都会耳目一新：“还有米迦勒居然不是第一代炽天使。”
“没错。”拉结尔道，“因为神在创造天使之前不确定这种生物会变成什么样子，便没有用全部的神力去创造。祂的第一个造物是力天使，后来才创造出了炽天使。”
“我还有个疑问，”拉蒙特道。他对米迦勒一只非常好奇，毕竟是第一位他深入接触、还有了良好关系的天使。他跟拉结尔确认了下一个目标点，设置好新的自动驾驶参数，问：“为什么只有米迦勒的名字意思是‘似神者’？”
“大概是那时候神还不知道怎么起名字吧。”拉结尔道，“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了天使，发现想不出该叫什么名字，便随便取了个名字——按照我对神的了解，当初的事实应该就是这样。”
拉蒙特觉得自己模模糊糊抓住了一些逻辑关系：“你是说——”
飞行器在空中转了个有些急促的弯以避开低空飞行的一只鸟，拉蒙特身体晃了晃，抓住身边的扶手，才把剩下的话说完：“米迦勒就是第一位天使？”
“对啊。”拉结尔理所当然地回答，“你居然不知道吗？”
“……所以一开始米迦勒是力天使？”
“是的。”拉结尔回答，“直到后来……呃，总之，他属于第二代炽天使。”
拉蒙特看了眼副驾驶上的拉结尔。光球在副驾驶上不老实地滚来滚去，就是不肯说完省略掉的那些话。
“嗯。”拉蒙特点了点头，“坐稳。”
飞行器做了个危险的翻滚动作，侧翻超过了九十度又迅速翻回，过程十分惊险。扣紧了安全带的拉蒙特只是跟着稍微晃了晃，而不能受安全带保护的光球在驾驶室里上蹿下跳。
“拉蒙特！我恨你——”
思维频道中的尖叫声让拉蒙特皱起眉头——实在是太吵了。
等到彻底安静下来时，刚才一来一往对话了半天的一人一书听到思维频道中第三个声音响起。贝利亚疲惫地问：“你们有什么办法抽干一个人工湖吗？”
“……什么？”拉蒙特一愣。
“抽干一个人工湖，”贝利亚重复道，“盛满了黏稠液体、还浸泡着无数巨大怪物的湖——不得不说，这些怪物真是丑极了。”
“有多丑？”拉结尔问，“比最丑的人类还丑吗？”
“丑多了。”贝利亚道，他在思维世界□□享了视觉：“比深渊生物还丑。”
“啊啊啊——”思维世界里拉结尔强行屏蔽了共享视觉，“我要瞎了——”
“你现在没有眼睛。”贝利亚冷酷地回答。
拉蒙特嘴角抽了抽，切换成手动模式：“对不起，拉结尔——我要开始加速了。”
飞行器开足了马力。在拉下操纵杆时，拉蒙特听见思维链接里拉结尔道：“确定不考虑问问米迦勒和路西法吗？”
这两位最高领导者还在复仇者大厦中，谈论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黑暗神格会发生流动。”路西法道，“而且因为我和撒旦的契约是主仆契约——他身上的黑暗神格最终会流向我。”
“之后呢？”米迦勒问。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路西法接下来说的话会让他非常难过。
“我们的世界有光明和黑暗两个极端，”路西法的手指在米迦勒手心里蜷起，“光明的神格集中于创世神，祂在创世时留下了一些裂缝使黑暗慢慢渗透，以保持光暗的平衡。如果黑暗神格出世，光暗就会立刻失衡，世界开始崩溃。”
米迦勒注视着路西法，忘记了眨眼。
“如果要阻止世界崩溃……”路西法艰难地说出最关键的部分，“我就必须收归所有的黑暗神格，去往神的界域。”
这句话并不容易理解，但作为常年伴神左右的天国副君，米迦勒对神的界域也有一定的了解。
“你是说——”他停顿一下，才说出后面的半句话：“你会成为黑暗的神祇。”
路西法感觉米迦勒的手指收紧了。“是的。”他低声回答。
“那你也会像神一样，最终彻底离开这个世界……”米迦勒喃喃道，“你会离开我。”
“……是的。”
米迦勒蹙起眉尖。
“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炽天使哀伤地说，他胸口起伏几下，“你在骗我。”
“我不会的。”路西法道，“我不会——”
他的话被米迦勒有些失控的语气打断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米迦勒低下头，试图掩饰眼睛滑落的泪水。“你要是告诉我该多好。”
路西法沉默了一会，小心地碰了碰米迦勒的头发。
“我怕你难过。”他低声道。
“可是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米迦勒依然低着头，但路西法听见轻轻的“啪嗒”一声，看见一滴水珠落在了米色沙发上，“我们就不会错过那三百年的时光。”
路西法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的天使。他想安慰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弄哭米迦勒的就是他自己。
米迦勒抬起头，但迅速扭向了另一边。他抬起手在眼角蹭了蹭，做了个深呼吸，回过头看着路西法，冷静地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路西法一愣。
米迦勒注意到路西法的眼神，微微移开目光：“我不知道我们接下来还有多久——但我不想再错过了。”
路西法嘴唇微动。
他忽然伸开手臂将天使拥入怀中。他用脸颊蹭着米迦勒的头发，低声说：“我也不想。”
米迦勒用手臂紧紧箍住了路西法的后背。
这个拥抱十分漫长，他们的灵核隔着彼此的胸膛紧紧相贴，跳动着鼓噪着，复杂的情绪涌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过了很久，米迦勒轻声说：“我原谅你了。”
路西法感觉自己的指尖都颤抖起来。
他们分开了。长发仍然勾连在一起，但没有谁在意。他们长久地注视着对方的脸，好像这样就能让时间永驻在这一刻。
米迦勒忽然向前一倾。
天使的嘴唇微凉，贴上来有温柔的触感。路西法任由炽天使啄吻了一会，伸手按住了米迦勒的后颈。
米迦勒圈住了路西法的脖子。
也许世界最终会崩溃，也许他们注定要分离。但至少此刻是真实的，会永远停驻在记忆中。
人工湖旁，贝利亚和利维坦双手抱胸，动作一致地转过头看沙利叶。
“你有什么打算？”贝利亚问。
“告诉他们。”沙利叶道。
利维坦想了想米迦勒和路西法回到大厦时的状态：“……你确定吗？”
沙利叶叹了口气：“虽然我知道告诉米迦勒会很打扰……”他用银色的圣光捏了一只鸟，“但这件事必须告诉他。”
沙利叶释放了那只银鸟，瞥了眼不安的人工湖：“那些东西要‘诞生’了。”